鱼与芋

赛博小点,文都是爪子随机敲出来的

【韩叶】向着风燃烧

向着风燃烧

Summary:最初的开荒一代,就此谢幕。

Warning:原作向。韩叶。没什么剧情。全文7k5。

搭配同名bgm食用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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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陷入一阵死寂,随后爆发出一阵尖锐的骚乱。长枪短炮被接二连三地递到霸图的前队长韩文清身边,新闻主持人似乎还在迷茫中,倒是韩文清将那件霸图的队服脱下后规规整整地折好后放在了发言席,干脆利落地离了场。

 

这是第十二赛季的夺冠访谈。霸图在第十一赛季决赛失利,这一年里韩文清的决绝可以说是所有关注荣耀联赛的人都能看到,他已经固执到不管不顾地消耗自己的职业寿命,所有人都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会是他的最后一个赛季了,无论他是否得偿所愿。

 

年轻人,爆手速的时候总会让赛场观众感到热血沸腾,而老将的爆发却只会容易让人沉默。霸图队长在总决赛团队赛的爆发,一往无前的大漠孤烟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第一赛季,只是对面的一叶之秋已经不再是叶秋,他的老对手比他先一步走下了这个舞台。

 

赢了。在场的霸图粉哭得泣不成声,一帮老爷们在场馆中怒吼。不少叶粉也很是沉默,韩文清的爆发让他们想起了自己追随的人。叶修在第十赛季的总决赛传奇的一对三,还有世邀赛上重出江湖的一叶之秋,恍若当年开荒时气势凌人到不讲道理的绝对统治者,单纯的强大。

 

这种压迫性的强大背后代表着什么,他们不敢想,也不愿想,只能发了疯似的为燎原的火尖叫和怒号,叶修用一叶之秋的死为中国队冲出了僵持的死局,他是队里那把最尖锐的矛,向前,向前,向前,哪怕折断,也要向前。

 

中国队夺得第一届世邀赛总冠军,领奖的时候泪水与欢呼声绵延成磅礴的海,他脸色苍白,满头都是冷汗,目眩神迷地在被簇拥在人海潮潮中,海水咸湿,泡软了倔强的珊瑚岩,冲淡了撕裂与伤痛,他狠狠地按压自己的虎口,笑得艰难,但笑得酣畅淋漓。

 

叶修的手进入了漫长的修复期。

 

没有人说得好这双曾经统治着联盟的手是否还会恢复到当年的状态。霸图在H市打完交流赛的时候他正从医院回来,开门的时候发现霸图的队长严肃地盯着他,具体来说,是盯着他手里的片子和报告。

 

叶修不在意地摆摆手,“来啦。怎么样,被我们兴欣的小朋友打趴下了吧。”

 

韩文清大概是对叶修的垃圾话已经完全免疫,他只说你去医院干什么,手出事了?

 

叶修笑笑,“回国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不过因为老冯那边事特多,就耽搁了,结果它自己就好了,我还以为我真是老天赏饭吃还能再打呢,嚯,前几天下雨可把我痛得够呛。”

 

韩文清迅速地意识到了世邀赛的爆发不过是导火索,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老对头现在起要为自己疯狂燃烧的十年偿还赊账了,这些陈旧的伤或许会伴随他一生,在每一个阴雨天提醒他的过度燃烧,嘲讽他的过度放纵。叶修却觉得,这是他得偿所愿,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再多打几年,胜利的滋味实在让人上瘾,只是离开了一年,他竟有些戒断起来了。

 

叶修放下手里的袋子,好笑地拍了拍一言不发的霸图队长的手,“干嘛?什么表情,你要吃人啊?你自己也悠着点吧,该慢点啦。我看你手都有点抽抽了,拿出来,我给你做个手操。”

 

韩文清低头的时候正好能看见他的发旋和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上一次他们互相做手操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第一赛季季中职业选手聚餐的时候因为运气太背输掉餐桌游戏的嘉世小队长很是不情愿地跑来给他做手操。他的手比当年似乎又长开了一些,十年的光阴并未在这双手上刻下什么纹路,即使韩文清知道这白皙而精致的皮肤包裹下的青脉已经在岁月冲撞下有了裂缝,有灵河在那裂缝中缓缓流出,又凝缩在他一双沉淀了时光的眼里。

 

当年他们双手交错,年轻的小队长在一群起哄的选手中跑过来抓着他的手,像是对峙一般将他的手指一根根顽劣地掰开,他的手比叶修大一些,那葱白的手指从他的指缝之间穿过,最后严丝合缝。自己像是被怒龙穿心打了个暴击,在一群人的闹腾和一个人的挤按中丢盔弃甲,云里雾里的被挑空连击,只能数叶修手上的月牙来分散莫名其妙的注意力。

 

直到嘉世的小队长笑骂着行了吧行了吧,他这才如梦初醒。像是要讨回胜利般的重新抓住了那溜走的手,叶修疑惑地回头看他,韩文清有些尴尬,但他从来不懂后退,硬着头皮说我也给你做。在一帮啧啧啧的起哄中他像是完成一桩庄严的任务一般从食指一路逡巡到无名指,叶修只是把手给他,没有说话。

 

那交合在一起的是两双年轻的手,稳定而有爆发力。握紧的时候成为坚不可摧的拳,张开的时候成为海纳百川的盾。没有畸形与伤痛,美妙地像是十八岁那年绿色的太阳,拖拽着轻柔的云彩从南方的天一路飘到北方的海,关山度若飞,轻舟易过万重山。

 

他还在思考的时候叶修已经接过了他的手为他做操,他做得很用心,在国家队集训的时候他已经很习惯给自己的队员做手操,从指节到手腕。十指连心,酥酥麻麻的酸痛感一路顺着手腕传来。那双为他做操的手有些许泛红,没有什么赘肉,手腕处的骨节尤其分明,像是皮肉已然包裹不住那渴望冲出的骨。

 

韩文清语气里像是有些愠怒,又有些抱怨,他对上这个人总是容易生莫名其妙的火,“你怎么不慢点?”

 

叶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被伺候半天才记得要怼一怼他,顿时失笑,“喂喂喂,我慢的时候你是一点都看不见啊。”

 

韩文清不说话了,于是安静。他们之间的相处不需要什么话,十年的默契已经让他们熟悉了对面之人的一举一动,最熟悉的对手,最针锋相对的朋友。连续几天的雨让叶修很不好受,韩文清去揉按他的手的时候会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隐忍,这让他觉得很挫败,他的对手直到最后也从未输给过任何一人,从未输给过他,他的对手只是在与时间和身体的掰手腕中落得了两败俱伤的下风。

 

他是个很不让人省心的家伙,韩文清弄不透他,或许是他直来直去的风格和叶修纠缠的布局总是八字不合,与他对峙只会让自己平白无故地生闷气。他拿冠军的时候生气,气自己,他退役了更生气,气他,他现在手伤,也生气,却不知道该生气些什么,又以什么立场生气了。

 

第十一赛季的时候联盟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这让韩文清觉得有些许空虚。在他的理想中应该是两人在决赛场上生死局,无论谁输谁赢都会潇洒结束游戏,没有抱怨,只有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他们彼此都认可最后的结果。他和叶修这对纠缠十年的宿敌会在某个赛季一起结束开荒一代的光辉岁月,酣畅淋漓地一同离开这涌动着新潮的海域。

 

韩文清意识到了自己在生气些什么——他被单方面地抛下了。他独自纠缠在死局里,就像当初的叶秋在网游里逗弄他的盘丝螺旋阵,他四处碰壁,像是无头苍蝇,布局的人却只留下了一盘死棋,潇洒离去了。等他冲出重重阻拦,却找不到那个人了,只是在一场虚假的海市蜃楼里胜利。

 

第四赛季的时候霸图把如日中天的嘉世挑落马下,韩文清看到楼道里向他们道喜的叶修,想到的不是意气风发的一叶之秋,不是被季冷一击毙命的斗神,而是过年的时候在冰天雪地里的一通电话。

 

那是嘉世三连冠的时候,除夕夜里他接到一个公共电话,他本来不想接,却没由来地想到某个没有手机的家伙。阴差阳错的,他在电视里播放的春晚声和亲戚家人的笑语中接起。

 

对面传来呼吸声,叶修的声音从听筒处传来,没有什么环境音,只有像是被玻璃隔绝了的风雪声,寂寞凄清得很,他说老韩新年快乐。

 

韩文清不算个特别敏锐的人,更多的时候他更喜欢靠着直觉和感情横冲直撞,或许是叶修从来没表现出过这种语气和状态,又或许是他对于这个将自己几次斩落马下的家伙格外地上心,他明明是在祝福,韩文清却觉得这家伙累得可以在雪地里打滚睡去。

 

但是他不会说话,这份不浪漫罪名他承受得绝不冤枉,他只能去阳台吹北风,让这边的温度也冷一些,像是习惯性一般,希望能和那边势均力敌。

 

嘉世的队长笑着说看春晚呢,他说嗯,你也新年快乐。真是荒诞又奇怪,他们就这样通话五分钟,两个身份上算得上敌对的人,心平气和地消磨对方的时间。叶修不再说话,只是一直没挂断电话,直到后来似乎是公共电话的时长到了,那边只传来一阵忙音,韩文清才带着一阵冷风回到闹腾的家里。

 

叶修是一个实质上很实诚的人,很多人都觉得他过于嘲讽,但是韩文清却觉得很多时候他只是实话实说,只是实话很多时候都不好听,但是韩文清就喜欢听实话,因为实话不会弯弯绕绕,叶修本身就已经是个别扭的人,再说些弯弯绕绕的话,就永远隔绝了别人认识真正的他的可能性。

 

所以韩文清说你也新年快乐,叶修没有出声。韩文清只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不会快乐,至少这个新年没有让他快乐的地方,这是他无声的迁怒,是他无声的反抗,是他无声的委屈。

 

他突然幼稚地像个小孩,在公共的电话亭里想着自己的那些朋友的号码,然后一个个拨出去,祝他们新年快乐,像狐狸一般把自己掩藏在那些拜年的祝福当中,心里或许却在说着,看看我呀,一个人太无聊啦。

 

也许没有人发现他的诡计,他总是那么聪明,可是他还是小瞧了自己的对手,小瞧了把他钻研地透透的对手。韩文清心里总有一种隐约的预感,这位荣耀巅峰的队长在等一场热闹的除夕,亲朋好友的欢声笑语,可是只有一片冰天雪地和一个寂寞的电话机。

 

某个瞬间他甚至动了你是不是没有地方去,要不要来我这里过年的念头,这想法让韩文清都觉得荒谬至极,可它就是凭空出现了,自然而然的。但他联系不上叶修,从来只有这人联系别人的份。多狡猾、多狠心,让人迷惑,让人思考,让人受罪,却又把所有通往他刨根问底的路都斩得一干二净。

 

后来他这种气质韩文清看得越来越多,某个时刻他自己都觉得恍惚,他似乎已经不再是在钻研一叶之秋,打败一叶之秋,而是在钻研叶修这个人,就像是在大脑皮层上新建了一个文件夹,把所有与之相关的东西都拖进来,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喜怒哀乐,和难以消磨的孤寂和疲惫。

 

太割裂了,一往无前的一叶之秋和抽着烟的叶修的身影交错在一起,他冲得似乎比自己还要前,还要一如既往,还要势不可当。叶修曾经问他,说老韩你这人怎么就只知道向前,自己是怎么回答的韩文清已经忘记了,不过想来也就是那个答案。

 

可是叶修为什么也只知道向前呢,他明明是个连觉得难受都要百转千回绕大弯像猜谜一般的人,这老狐狸为什么不发挥他战术大师的素养继续兜兜转转呢?

 

直到叶秋退役,直到所有内幕和黑水都触礁,直到冰山悬浮而上,所有人才恍然大悟,他不是只知道向前,他是只能向前,没有退路,他不给自己留退路,别人也从未给他留下退路。

 

值得骄傲。这样的人,不能去安慰他,不能去同情他。韩文清只能用宣言告诉他,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和我继续势均力敌,因我相信你,因你值得相信。就像当时那沉默四分钟的电话,只是需要告诉他我在听,哪怕你大雪纷飞,哪怕你沉默无言,或许我没法感同身受,我绝不同情你,因为这是对你的不敬,我只是等待你。

 

韩文清花了不短的时间搞明白这种感情。第七赛季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嘉世基本是一滩沼泽,叶修找不到浮木,因为他就是那块浮木,他倔强地要让自己越陷越深,让其他人可以踩着他爬出去,哪怕淹死了沉没了毁坏了,那也算了,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得偿所愿。

 

和霸图打完之后他又在休息室抽烟,韩文清进去的时候他吞云吐雾地像是要触发烟雾报警器,一支烟抽完了他换上另一支烟,打火机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着韩文清的脸,因为太远,他甚至不觉得那是热的。

 

他像是没有烟就活不下去了似的,打火机坏了也要死命地点,满肚子的油晃来晃去,就是出不来火苗,出来了火苗,却发现那烟是湿的,哪怕烧干了打火机的油也点不燃,打火机的油还有那么多,足够支撑再点好几年又好几年,可是按压的力太大了,按压的状态太久了,打火机就成了哑炮,拼命地想燃烧自己,可是烟在阻止他,烟在嘲笑他,所以打火机坏了,被他自己烧坏的。

 

韩文清一阵火起,嘉世的团队赛打得一片凌乱,鸡飞狗跳,他打得近乎要两眼冒火,他看不下去一叶之秋在他面前这样左支右绌的模样,他明明见过的——他明明见过的,一叶之秋嚣张恣意的模样,一叶之秋冠绝荣耀的模样,他明明见过的,明明所有人都见过的。

 

他夺过懒洋洋的嘉世队长的烟,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恨意,“别作践自己了。”

 

他第一次看见叶修那副模样,尖锐而敌意,居高临下而充满了压迫性。这似乎比一叶之秋更像一叶之秋,叶修拿过他的烟,仿佛这湿了的烟卷是什么救命的稻草一般。

 

韩文清在气势上矮了他一头,嘉世的那些队员虽然满口胡言乱语,但至少有句话说得不错,叶修生气的时候的确是联盟里最有压迫感的队长,韩文清的狠狠在皮肉,而叶修的狠狠在骨血,没有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他还能不低头。

 

他输了。只好换个口气说话,“少抽点烟。”

 

叶修也换了气势,好像刚才那个护着自己孩子的家伙只是如梦幻泡影,是他的错觉,又懒洋洋地趴回了沙发,“戒不了,戒了头痛,没烟我活不下去。”

 

韩文清说:“你的打火机按坏了。”

 

“还能用。”

 

“按太久了,还有油也打不动了,再按下去,烟点不好,火机也报废了。”

 

叶修把目光移到他身上,韩文清居然觉得他的目光有点陌生,和他印象里的一叶之秋完全不一样,“那就换个打火机。”

 

韩文清却只是摇摇头,“烟已经湿了,换个打火机也点不燃了。但是你这打火机还能去点别的烟,你换根烟抽吧。”

 

叶修给他看空烟盒,“没了,我只有这根烟。”

 

叶修放弃了他无意义的举动,只是把那根湿掉的烟卷叼在嘴里,望着天花板发呆。韩文清不说话了,他离开了嘉世的休息室。

 

固执的人。韩文清低头看他隐忍的表情的时候在心里骂他,固执有什么好,说起别人来一套一套,可是自己还不是这样烧得都快成灰了。叶修抱怨地踹他的小腿,“你轻点啊我去,怎么对病人的啊,真想把我废这儿啊,良心够黑的你。”

 

他受不了叶修的服软,这和他受不了叶修突然的强势是一样的。韩文清大概算得上是一种巨大而冒着火焰的陨石,只能掉进风平浪静的海洋,海啸会浇灭他的火,而溪水会被他蒸干。他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力气,叶修舒服地直哼哼,他只好冷笑,“还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几百年了也不长个记性,该的。”

 

叶修懒得理他,“你现在一点也不可爱,哪里像你十年前,小板寸一个,不禁撩。”

 

这人一直在他的生命里作威作福,已经上蹿下跳了十余年。似乎只有在第四赛季的时候吃过瘪。当时霸图夺冠,几个年轻人都高兴地不行,还互相灌酒,队里的一个小子喝得酩酊大醉分不清战法和拳法,掏出韩文清的手机就要给当年的叶秋打qq语音电话。

 

韩文清顾不上他,却不知道这小子对着电话嚷嚷叶秋我们韩队说他喜欢你,这恍若一瓢冰水把这帮闹腾的年轻人吓了个清醒,就是这罪魁祸首的小子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傻事,讪讪地把电话还回来。

 

韩文清没怎么喝酒,倒是无所谓叶修会怎么想,他只是有点好奇叶修的回答,老实说他说不上来对叶修喜欢与否,或许是去年的除夕电话让他心里有些难捱,他们的关系好像变得有些奇怪,如果叶修接受了他也不会抵赖什么,喜欢的对面是讨厌,中间是无感,他对叶修自然不是讨厌,也绝对说不上是无感。

 

叶修那边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摔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惊疑不定地问韩文清你是不是赢了冠军来整我呢,韩文清觉得这人可真有意思,说不是,叶修那边又是一会儿沉默,接着蹦出句居然能喜欢我你也是个人才,看来前三赛季把你打傻了。

 

韩文清心情大好,觉得这很叶秋,和他心里想的回答一分不差,倒是其他企图吃瓜的队员索然无味,他们还等着看叶秋暴怒韩文清挑衅他或者泪眼婆娑地说好呀清清我们在一起吧的剧情呢,只能说人的确不能喝上头。

 

但韩文清觉得叶修说得至少有一点不对,能喜欢他的不一定就是人才,他本身就很招人喜欢,当然也招人讨厌,这二者并不冲突。

 

和他针锋相对已经成了习惯,一个习惯要抹除本身就很犯难,更何况是十年的相处。韩文清突然发现这一点是在青岛的一片浅海,这里是有名的旅游地。

 

第三赛季的时候嘉世曾经来这里和他们一起旅游过,年轻的嘉世队长赤脚站在沙滩上走,背后是初生的太阳,海浪拍打得一次比一次近,他把水全都踩在脚下,水天一色,和红日交颈,仿佛永不西沉,沦入海水中,天地倒转又是一片海天。

 

吴雪峰一定要拍照,叶修虽然不乐意但也由着他折腾,年长他们的副队温和地问韩文清要不要一起拍合照,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只是觉得当年的叶秋和背后初生的海日很好看,天地人,都好看。叶修不是个上照的人,在相片里显得有些局促,似乎是这种定格的死物挡不住他蓬勃而迸发的火,那照片在韩文清的手机里,他有些遗憾当时没有拍视频,叶修更适合视频,一种动态的、生生不息的。

 

第十赛季兴欣也来过这里,叶修站在那帮年轻人中间懒洋洋的,没有像当年那样抵触拍照,再三威胁韩文清不许发出去,他只是站在那里,风轻云淡的,像是沉淀的海水。潮起潮涌,晚潮退得快,淹没他的脚踝之后又迅速消退。这张相片也在韩文清的手机里,七年了,他早就换了手机,叶修只是在那站着,静美地像片秋叶。

 

等夏天过完到秋天,等夏天过完到秋天。那种心脏的搏动和沉寂攫住了老将们,他们都无比清晰似乎时间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他们都到了离开的时候。叶修以后会去哪里,韩文清不知道,韩文清以后会去哪里,叶修也不知道。

 

那给我们各自一个选择的机会吧。韩文清拍照的时候想,再给我一次像第四赛季夺冠的时候一样,可以借着借口来问问你将来去哪里的机会。再给我一次金色的雨,让它浇灌信心不足的勇气,再给我一次机会。

 

韩文清退役的时候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所有人都认为这名老将是值得骄傲的,他的职业生涯长达十二年,在这十二年里有波澜壮阔、起起伏伏,他的精神一直带着霸图这只队伍横中直撞,高手归来。

 

记者问他这十多年来最感谢谁,他说,叶修。

 

记者问他这十多年来最遗憾的是什么,他说,叶修。

 

他从不多说,他也无需多说,这些人从此以后都不会与他有关,他是个固执到有些自我中心的人。

 

在一片刺眼的闪光灯里,他走马观花地想起叶修很多镜头,不可一世的,忍耐疼痛的,温和春阳下的,冰雪寒风中的。叶修退役了两次,第一次他说我等你回来,第二次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像是要在自己的退役会上补完对这位从开荒时代一直陪伴的对手的追忆。“他是值得尊敬的对手,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在职业生涯末年还能这么不要命地打,这一年里我也尝试这么做,发现不要命也是很难的。”

 

最后他说,“我的心还时时刻刻为荣耀跳动,但是我的身体或许确实不行了,但幸好的是荣耀不辜负任何一颗为她跳动的心。这是他当时和我说的话,今天也用这句话结束吧。”

 

他走出发布会的时候记者跟着跑了过去,韩文清越走越快,叶修就在对门的商店门口等他,就像当年的一叶之秋和大漠孤烟决战在峡谷,风萧萧、雨飘飘,身后都是一大帮围观群众,可是他们眼里只有要把对方拿下。

 

只是他们褪去了一叶之秋也好君莫笑也罢与大漠孤烟的金缕衣,只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在偌大的城市一角相会。叶修笑着朝他挥挥手,手上还贴着一张阴雨天都会贴上的膏药,“来啦。撸串去?你废话真是越来越多,不过,”他看了看韩文清贴着伤膏的左手腕,像是被两人的相似处笑到了似的,学着当年韩文清的语气,“有进步,值得骄傲。”

 

韩文清骂他没出息,拽着他就要走,两张膏药紧紧地摩擦着,或许是迟来的药浸润到皮肉之中,火烧得很,他们却觉得这样刚好,最好再烧些,把这倒霉的雨、可恶的雨都烧干,烧回当年,不可一世的一叶之秋,不可一世的大漠孤烟。

 

最后的开荒一代,就此谢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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